那天診所工作比較忙，一直到下班才有辦法吃晚餐。因為肚子很餓，正要一面看電視，一面聊天，好好享用美食。結果一個不小心，魚刺卡在喉嚨了，心頭一驚，這下完了，頓時人生變黑白。用盡各種方法，刺還是穩穩地在那裡，只好趕緊請太太開車出門求救。時間已不早了，大部分診所都關門，老婆想想市區內還有幾家可能開著，就驅車前往。幸好她很鎮定，我坐在旁邊，一句話都講不出來，連口水都不敢吞，只覺得路上車子怎麼都開那麼慢，紅燈又特別久。

經過幾家都鐵門深鎖，好不容易看到一家鐵門拉一半，迅速跳下車鑽進去。迎面而來是三四位準備離開的小姐們，其中一位冷冷地說：「先生！你要做什麼？」，我連忙說：「我被魚刺卡到，可不可以請醫生幫忙挾一下？」，另一位沒好氣地說：「我們醫生都下班走了！」，我哀求說：「拜託！拜託！再替我看看吧！」，原本那位提高音量說：「先生！像你這樣要去掛急診啦！」。是啊！好熟悉的話，我也曾經這樣對病人說過。悻悻然離開，趕緊到下一間。哇！真好！門還開著，燈還亮著，衝了進去。櫃台人員一臉不悅，裡面的大夫咕噥了一聲，她回說：「初診啦！」。總算讓我掛了號，不過她還是沒忘補充一句：「我們上班到十點喔！以後若這樣要早一點來！」。是啊！同樣非常耳熟能詳的話，也是我常悶在心裡想跟病人講的。怎麼樣都沒關係，能幫我看病就已經謝天謝地了，好像在即將溺水之際去抓到一塊浮木一樣。

其實這些我都非常感同身受，工作一整天，電腦都關了，鐵門也拉上，好不容易要下班了，卻冒出一個人，不知又要延誤多久，基於人性當然不高興。我雖身為醫者，還是臉上堆滿笑容、親切為他服務，不過心裡難免滴滴咕咕。但是這件事讓我從醫生變成患者，深深體會病人的痛苦、無助、焦急與緊張以後，我會出自內心更加真誠地盡力幫助需要的人。

(孫德金醫師發表刊登於20180407國語日報)